波士顿景点后的这一年

　　当地时间2014年4月21日，美国举行第118届马拉松比赛。当天，2013年的部分幸存者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跑过终点。（CFP/图）

　　“这一年我们接到报告可疑包裹的电话就有成百上千个。”消防员乔洛奇说。每辆消防车上的止血带全部换成“军用标准”。

　　爆炸催生了一项发明“仿生腿”，让一位失去小腿的芭蕾舞演员得以重登舞台。

　　“这不仅仅关乎一个世界冠军，而且是关于一帮他们城市的家伙，用不可置信的努力去治愈他们的城市。”

　　这个漫长的冬天在4月底彻底退场，当地时间2014年4月21日，32456名马拉松参赛者跑上了积雪消融后的博伊斯顿大街。终点线被重新粉刷，两边栏杆上插满了国旗，拂过欢呼的人群。在这场狂欢的海洋中，却有人试图提醒悲伤的往事53岁的市民波伊特拉斯穿着象征马拉松的蓝T恤，举着一张写着“不要再别人和平”的海报。“这一刻我们等待一年。除了在终点线旁，我们哪儿也不想去。”

　　这是建立384年以来最大的伤疤之一当地时间2013年4月15日下午2点49分，博伊斯顿大街上的终点线附近发生两起爆炸，包括中国留学生吕令子在内的三人不幸遇难。美国联邦调查局随后将这起事件定性为。

　　一年后的4月，的阴云已散去，比去年多了近一万的参赛者跑上曾烟雾弥漫、的街头。在终点线，一位失去双腿的母亲戴着假肢跨过，在这个去年她失去双腿的地方热泪盈眶；一位观看比赛的观众抱住正在执勤的，只为对他说一声谢谢；一位中国留学生不顾父母的安全再次前往，悼念在此丧生的校友。

　　这个美国最古老的城市，有着118年举办马拉松的经验，却为了今年的这一天，准备了过去一整年。

　　多年来，在大大小小的纪念品商店里，出售的纪念衫永远都离不开三个主题：历史最早的英国清移民创建了，成为美国历史的开端；体育凯尔特人和红袜队，是世界篮球和棒球界的明星；教育有包括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在内的近60所美国著名高校。

　　可是2013年4月15日的爆炸案之后，一件蓝底黄字的T恤取代了这三个主题，占据了所有纪念品商店的主要。T恤写着：“坚强”。

　　这件单价十五美元的纪念衫截至今年的马拉松，已经创造了上百万美元的销售额。2014年4月21日的马拉松日，无数统一穿着“坚强”T恤的人们形成了一道新的景观。

　　对于本地人来说，今年的马拉松最新鲜的，还是前所未有的安检和各种应急措施。在26迈的跑道沿线，新增了近两千名，100多个摄像头，50个“安检口”和四架整天巡逻的直升机。

　　每一个要接近终点线的人都要在一个街区以外的口接受开包安检。被检查之后的包上都会被挂上一个颜色刺眼的“已检查”环形纸条。观众携带的液体不能超过一升，不能用任何服饰遮住脸。

　　由于去年引起爆炸的高压锅曾被恐怖放在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里，今年警方号召观众不要携带背包，连参赛者存放随身物品的包都必须是透明的。如果发现可疑情况，除了拨打常规的“911”报警，还可以利用新开通的短信报警方式。

　　140名救护员、近40辆救护车遍布在跑道沿线。终点线附近新设的医疗帐篷，最多可以同时救助220个人。马拉松比赛的总负责人戴夫迈克基维比赛前对表示，今年的马拉松终点线将是那一刻“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就在比赛的一周前时间上的爆炸一周年（今年的4月15日），警方在终点线附近抓获了一名男子，涉嫌故意扔放装有高压锅的包裹在终点线旁边。警方同一晚上还了另外一个无人认领的黑色包裹，没有发现爆炸物。

　　因为可疑包裹而街道、中断交通在过去一年的已经是常事。“大家都成了惊弓之鸟。这一年我们接到报告可疑包裹的电话就有成百上千个。”乔洛奇对南方周末说。这位曾经参与过科索沃战争的退役军人，现在是离爆炸点最近的的消防员，去年参与过爆炸后的救援行动。

　　他还表示，爆炸之后，每辆消防车上的止血带等救护装备都从曾经的“医用标准”全部换成了战争中的“军用标准”。

　　对于的来说，这一年的工作背负着更大的，同时也有更深的悲伤。去年爆炸后的第三天，在追捕爆炸嫌疑人的过程中，麻省理工大学（MIT）的肖克里尔始终没有应答属于他的那台对讲机他在枪战中身亡了。

　　“现在行动的时候，队员只要没有及时应答对讲机，我就会有一种心脏沉到胃里的焦急感。”肖的同事肯斯普纳接受采访时表示。

　　肖的去世在过去一年里一直牵动着整个MIT社区。这个理工科世界第一的学校，也从来不乏人文关怀。在去年的每一个月里，该校一位物质科学和工程的教授亲手烘焙饼干送到肖所在的局；在今年的马拉松比赛中，39个MIT组成了一支叫做“MIT坚强”的队伍，为以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筹集了近十八万美金；比赛后的第二天，其中一名跑步者、MIT的一位化学博士生约瑟夫阿热尔宣布研发出一种低成本的、可出毒气、爆炸物的器。

　　因为爆炸而在MIT诞生的另一项发明，是由医学实验室的休赫尔博士设计、世界第一个专门为舞者打造的仿生腿。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一位在爆炸中失去了左小腿的著名芭蕾舞演员阿德里安娜哈斯蕾特戴维斯。

　　赫尔博士本人也曾在少年时期的登山中失掉双腿。惺惺相惜，加上阿德里安娜对重新站上舞台的无限渴望让赫尔博士决定竭尽全力帮助她实现愿望。在实验室里，他和他的团队把最敏锐的器放在她的身体上，让她跳了一些她最喜欢的舞步赫尔需要测出一切可能的数据，包括她每一个动作的幅度和力度。

　　今年3月，阿德里安娜在爆炸之后戴着假肢第一次登上了舞台。她含着泪对观众说：“我一直都爱跳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想要那些困难中的人们，更想告诉大家，我不是一个者，而是一位幸存者。”

　　帮助阿德里安娜治疗的斯波尔丁康复医院作为唯一家康复医疗机构，总共治疗了32位幸存者。他们都是264位马拉松伤员中病情最重的。

　　爆炸发生后，医院迅速组成了一支“神经心理学队伍”，帮助马拉松的伤员及其家人进行长期的身心复健，提供“作业疗法”不仅指导他们肢体运动，还会帮助他们模拟去上厕所、去商场等情形，让这些伤者离开医院后不至于对这些场景陌生，从而能更从容地面对自己残疾的事实。

　　“对于我们自己来说，能看到他们还可以穿高跟鞋、打棒球，还可以拥有婚姻，也是一种治愈性的感受。”斯波尔丁康复医院的工作人员蒂姆苏利文对南方周末说。

　　过去的一年来虽然身体在逐渐恢复，阿德里安娜心理上的创伤却从来没有减轻过。一天晚上，她公寓的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她一听到就紧张地以为“自己要死了”，立刻抓起电话边哭边喊地打给“911”报警。

　　而当时与她同时处在爆炸点附近的丈夫也同样承受着沉重的心理压力。当阿德里安娜的腿被炸断时，他抽出绑住她的腿，试图为她止血。在之后的四个多月，这位驻扎在阿富汗的美国空军战士每天都要在手臂上绑一条绷带，这样他心里才会踏实。别人问：“你什么时候会需要这些绷带？”他回答：“等我回到的时候。”

　　即使身体没有受伤，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大都承受着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成为创伤后压力症的潜在患者，并且病症可能多年后才会爆发。世界贸易中心的急救工作小组四年前曾发布报告称，“911”的三年后，12%的目击者被诊断出了创伤后压力症，六年之后这个数字增加到了20%。

　　在这些心理创伤的人群中，公共急救者是最大的群体之一。《美国病学》报道，在1995年美国俄克拉荷马市联邦大楼爆炸之后，当地消防部门出现了八十多起对员进行干预治疗的案例。

　　在这次爆炸案中，四十一岁的急救医生克里斯汀娜赫诺就是受到心理创伤的典型例子。爆炸之后她作为紧急医务员，一直在终点线附近的医疗帐篷里工作。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常常出现。

　　有时候她会突然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脸色苍白、头发烧焦、满腿是伤；有时候她会看到一个在火光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脸色灰白，没有小腿。有时候她会，质疑是否因为自己在爆炸后的工作还做得不够，才会有那么多人受伤。她还会无数双手伸到厨房里拿刀想要砍掉她的腿她如今还在麻州医科大学教授急救她把这份工作形容为救赎的方法。

　　爆炸案之后的第二天，的各种医疗卫生机构就开始为第一目击者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和治疗。

　　从2013年4月至今，创伤恢复中心的心理治疗师丽贝卡罗森布鲁与同事合作处理了60名患者。患者数量从爆炸两个月之后递增。她对患者采用一种叫做“EMDR”的治疗法。她会让患者一边讲述现场，同时有规律地眨眼、拍手或者拍腿，让患者意识到那些经常在脑内浮现的场景并不是真的，再调节他们的呼吸，使其内心平静。根据丽贝卡介绍，一般情况下，百分之九十多的人经过五次治疗之后都会康复。

　　在临近爆炸一周年的时候，又公布了包括心理咨询室和心理倾诉热线在内的至少七种帮助市民缓解心理问题的途径。

　　对于马拉松遇难者亲属的安抚也是爆炸之后的工作里无比重要的一环。在正式公布中国留学生吕令子遇难的前一天，吕令子所在的大学已经有了成立吕令子基金会的计划，七位校园董事立刻认捐56万美元。

　　截止到2014年4月，吕令子学金已募集了超过一百万美元。吕令子父母在事发后从中国到美国的机票、住宿、全程翻译等一切花费均由这笔钱支出。同时，吕令子父母本月宣布成立了“令子基金”，用来“支助如吕令子一般有和追求的个体和组织”。

　　在马拉松事件之后最有影响力的基金，是爆炸后的第二天由州长帕特里克和前市长梅尼诺共同宣布成立的“第一基金”（One Fund）。在爆炸后不足三个月的时间里，“第一基金”筹集了610万美金给230名者。爆炸案遇难者的最高赔偿金以及同类者的平均赔偿数目，均超过了“911”事件。

　　在这座城市，体育是人们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之一。除了一年一度的马拉松比赛，的“红袜”队参与的棒球比赛是这个城市另外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虽然2007年之后红袜队的表现持续欠佳，2013年10月底，红袜却奇迹般地夺取了世界大赛的冠军。这是自1918年以来红袜队第一次在主场的芬威球场夺冠。

　　爆炸失去双腿的杰夫鲍曼受到邀请来现场。戴着假肢的他站在球场中央，球场的上空放着《美哉美国》的爱国歌曲，人们流着泪向他喝彩。比赛结束后，红袜作为冠军队伍按照惯例乘坐特色的“鸭子公车”在市区，欢呼的人挤满了沿途的大街。的队伍经过马拉松终点线时停了下来，棒球队员们把杯谨慎又缓慢地放在地面上那用油漆粉刷出来的终点线上。

　　“这不仅仅关乎一个世界冠军，而且关于一帮他们城市的家伙，用不可置信的努力去治愈他们的城市，让喜悦重新着这个城市。”一个叫戴夫霍诺夫的粉丝在红袜队的“脸书”网页上写道。

　　夹杂着悲伤的喜悦逐渐回到这个城市，传递给每一个与这个城市有关的人。

　　更有人选择用文身的方式将关于的记忆永远刻在身上。摄影师克里斯帕吉特拍摄了75个人在爆炸之后的文身：一位文上自己追捕爆炸嫌犯那天的日期和代表水城的记号；一位去年的马拉松跑步者文上刚出世女儿的名字和马拉松的标志；一位画家文上自己画的天际线和“坚强”那蓝黄相间的标志那些全都关于，和那场之后的生机。

　　在爆炸案一周年纪念活动上，美国副总统乔拜登说：“我们应对，我们隐忍，我们翻越，我们拥有这条终点线。”而在过去的一年里，对拥有全世界历史最悠久马拉松的来说，比继续这个传统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全人类与的竞赛中，跑过了自己的终点线。

　　（感谢李尚晶、张典、林泽蔼对此文的特别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