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28日,国家文物局、国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举办了大盂鼎和大克鼎的联合展出,这是大盂鼎自1959年北上中国国家博物馆后首次回到上海博物馆,举办这场具有特殊意义的展览,为的是纪念这两座大鼎曾经的主人,也是大鼎的捐赠人潘达于100岁华诞。
潘达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出生在苏州大儒巷的一个丁姓大户人家,原名丁素珍,父亲丁春之曾任滿清山西定襄知县,辛亥以后返回苏州投身实业,成为苏州最早一批民族资本家的代表。丁素珍18岁嫁给潘家子弟潘承镜;潘家历来人丁稀少,潘承镜是由潘家四房过嗣给潘祖荫、潘祖年兄弟为孙子,兼祧两房香烟。潘家张灯结彩,大办婚事,当时丝竹悦耳,爆仗声声,苏州城内达官贵人,士绅纷纷前来潘家贺喜。潘祖年当着客人面,改丁素珍名字为潘达于,一是表示新娘子进了潘就是潘家人,二是希望她能终生家中大盂鼎、大克鼎两个宝鼎,达于就是取名于大盂鼎之意。可是,新婚后不到一百天,潘家又上演了一出鹤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潘承镜因患病离开了。潘承镜匆匆走了,潘达于连个孩子也没怀上,而且留下来就意味着一辈子守寡。别人守寡,还有孩子做伴,她的光景是雪上加霜,何等凄凉和痛苦!无奈之下,姐姐丁燮柔将女儿家华、儿子家懋过继给了妹妹。不到几年,潘祖年也撒手人寰,死时他留下“谨守护持,决不示人”的家规。从此后,潘达于的人生就和宝鼎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个弱女子独自了两代潘家人护鼎的重任。
联合展出的当天,分离近半个世纪的大盂鼎、大克鼎相聚在上海博物馆四楼第三展厅。当天下午5时,身着棕色缎袄,脚穿新绣花鞋的潘达于在女儿的扶持下,展台,围着栏绳走了大半圈,这是她50年来第一次看到大盂鼎和大克鼎摆放在一起,只见灯光照射下,青铜铸就的大盂鼎、大克鼎静静地伫立着,发出幽幽的青光,显得古朴沧桑,其造型端庄稳重,浑厚雄伟,典丽堂皇,纹饰精细典雅,鼎体的铭文瑰异凝重,用笔方圆兼备,仿佛在述说着亘古的西周历史。百岁老人潘达于看到久违的大鼎,不由百感交集,浮想联翩,潘家获鼎、护鼎、献鼎的百年历史就象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大盂鼎,又称廿三祀盂鼎,清道光年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市眉县,与大克鼎、太保鼎并称为“海内三鼎”。大盂鼎铸造于西周周康王二十三年(前1003年),鼎高101.9厘米,口径77.8厘米,重153.5公斤,鼎身为立耳、圆腹、三柱足、腹下略鼓,口沿下饰以饕餮纹带,三足上饰以兽面纹,并饰以扉棱,下加两道弦纹,使整个造型显得雄伟凝重,威仪万端。内壁19行铭文,分2段,共291字,载周康王向盂叙述周文王、周武王的立国经验,认为殷代因酗酒而亡,周代因忌酒而兴。由此盂要效法祖先,忠心辅佐王室,敬承文王、武王的德政。并赐盂命服、车马、酒与邦司、人鬲等。盂在铭文中说明作此鼎也是为了祭祀其祖父南公。大盂鼎铭文是史家研究周代分封制和周王与臣属关系的重要史料,一向为史学家所重视。大克鼎,西周孝王时期器物。1890年陕西省扶风县出土,是一名叫克的大贵族为祭祀祖父而铸造。造型宏伟古朴,鼎口之上竖立双耳,底部三足已开始向西周晚期的兽蹄形演化,显得沉稳。纹饰是三组对称的变体夔纹和宽阔的窃曲纹,线条雄浑流畅。高93.1厘米,重201.5千克,口径75.6厘米。
说起大盂鼎,不得不提到左棠。咸丰十年,时任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僚的左棠,恃才傲物不守文明规范,总兵樊燮为“王八蛋”,被好事者,以“劣幕把持”的告到。清廷湖广总督彻查此事,并称若确凿,可将“劣幕”左棠就地。事态十分严重,于是,从两湖到,湘军集团及其左氏同情者组织了一次大型斡旋,竭尽全力奔忙其间的执行者则是郭嵩焘,郭嵩焘,湘军的创建者之一,后担任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驻外大使。为了避免同乡的嫌疑,郭嵩焘找到与左棠素不相识的侍读学士、苏州人潘祖荫,请他到皇上跟前说情;于是,此次活动的最,就是潘祖荫上折奏保左棠,其中名句:“国家弗成一日无湖南,湖南弗成一日无棠”;流传至今,脍炙人口,左棠也因此化险为夷。十多年后,左棠在陕甘总督任上,委托袁保恒(袁世凯堂叔)以七百两银子购得大盂鼎,转赠潘祖荫,终于答谢了潘氏保命的大恩。在获得大盂鼎之前,潘祖荫已经用重金购得了大克鼎,“海内三鼎”独占其二,潘祖荫作为收藏家可谓声名鹊起
潘祖荫,1830~1890)咸丰二年一甲第三名进士,光绪间官至工部尚书。通经史,精楷法,藏金石甚富。有《攀古楼彝器图释》。辑有《滂喜斋丛书》、《功顺堂丛书》,是一个著名的收藏家、学者,书法家,也是晚清的一名重臣。
潘祖荫获得两鼎之后,在建造了攀古楼,专用收藏青铜器,在老家苏州建了滂喜斋,用来藏书。此时的潘氏家族,达到了辉煌的顶峰,但顶峰之后就是衰弱的开始,正所谓盛极则衰。潘祖荫一直无后,所以他的弟弟潘祖年就把两个儿子过继给潘祖荫,但也相继早夭,家中无人继承香火。光绪十六年(1890)潘祖荫病死于,其弟潘祖年秘密赴京将其兄收藏文物押运回故乡,存放在苏州南石子街的潘家旧宅中,其中就有大盂鼎和大克鼎。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本文之前提到的丁素珍也就是潘达于走进了潘家,一个二十岁的弱女子在潘祖年死后独自一人承担起掩护宝鼎的重任。
一个弱女子掌管如此众多的宝贝,尤其是大盂鼎和大克鼎这样的西周青铜重器,自然诱发了许多人的觊觎。晚清重臣,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也是个超等青铜器收藏迷,收藏有著名的毛公鼎。两尊宝鼎,自然是端方梦寐以求的藏品,为此他数次派人登门,想要“借”走两尊宝鼎,但都遭到,直到辛亥爆发,端方被杀,宝鼎算是了第一次的。有一位酷爱中国青铜器的美国商人漂洋过海,一打探到了潘家。他提出以600两黄金外加一幢洋楼来换取盂、克二鼎,但年轻的潘达于不为所动,一口回绝。潘家是中华第一藏宝大户,闻名于海内,盗贼蠢蠢欲动,古董商天天打探消息。有上门的,有是老亲戚前来探底的,有出重金买宝的。几次盗贼趁夜深人静,盗去了几件宝贝。一次,两个贼子夜溜进潘家,爬进藏宝的屋子准备偷宝时,潘达于命令守门匠扣响了火枪,盗贼仓促而逃。也有人捉来几条大蛇扔到潘家大院,吓跑孤儿寡母,潘达于说“人在宝在,死也要与宝死在一起!”
1937年“八.一三”淞沪战争后,日本侵略军的飞机不时抵临苏州轰炸。情急之中的潘达于打定主意要密藏这批宝贝。于是,她叫木匠做了一个结实的大木箱,底板用粗粗的圆木直接钉牢,然后在夜间,让家人在家中掘个坑,先放入木箱,把大盂鼎、大克鼎深埋地下。日本人攻陷苏州后,潘家交出大盂鼎和大克鼎,但潘达于始终坚称没有。日军前后七次闯到潘家一遍又一遍地,虽然财物损失不少,但两座宝鼎平安无事。据说日军司令松井曾亲自过潘家的收藏,但最终也没得手。两个宝鼎和众多潘家珍贵收藏就这样躲在地下度过了整整八年时光,直至1944年,埋在地下的木箱腐烂,泥土带方砖都塌陷下去了,潘达于指挥家人起出宝贝,然后两只大鼎被安顿在一间房间的角落里,用杂物,房间锁死,就这样一直保存到了解放之后。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时光冲淡了人们的记忆,逐渐遗忘了大盂鼎和大克鼎,知道两座宝鼎命运的人已经廖若晨星,只有潘远于及其家人默默地守护着这的国宝。1951年7月,移居上海的潘达于经过深思熟虑,写了一封信给华东军员会文化部:“窃念盂克二大鼎为具有之重要文物,亟宜贮藏得所,克保永久。诚愿将两大鼎呈献大部,并请拨交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筹备之博物馆珍藏展览,俾之文物得于全国重要区域内,供广大观众之观瞻及研究……”
当年10月9日,潘达于向国家捐献大盂鼎、大克鼎仪式在上海西区天平40号上海市文管会隆重举行。上海市文管会副主任、文物界一代师徐森玉申报了潘家人护宝经历,潸然泪下。华东区文化部部长陈望道了文化部部长沈雁冰签发的嘉状:“达于先生家藏周代盂鼎、克鼎为祖国历史名器,60年迭经兵火,保存无恙,今举以捐献,公诸人民,其爱护民族文化遗产及发扬新爱国主义之,至堪嘉尚,特予表扬。”手捧状,潘达于回想起潘家半个多世纪护宝的万般艰辛,不由百感交集,涕泪横流,她说:“大克鼎、大盂鼎交给国家后,无之扰,无生命之虞!这下能了……”
还发给潘达于2000元金。潘达于将这笔钱捐给抗美援朝战争,用来购置飞机。此后,1956年她向国家捐献字画99件,1957年、1959年又分别献出字画150件、161件。她还向国家捐献了大批文物……之中,潘达于遭受了抄家、扫大街、等。好在潘达于乐观开朗,没有一句怨言。后来,一名日本记者采访她时问道:“献了这么多宝,也遭受了打击,你一定很后悔吧?”潘达于回答道:“献宝是我出于对我们祖国的爱,自愿献出的。‘’中没后悔,现在没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党和也没有忘记潘达于对国家作出的杰出贡献,几十年来,上海市博物馆代表时刻关怀着潘达于,潘达于没有生活来源,经上海市长特批,她成为上博文史馆馆员,有了固定工资。潘达于患乳房肿瘤需要住院,上海博物馆支配她住进了病房。在老人百年华诞日,上海博物馆支配了她一套三室两厅的住宅。
2007年8月,世纪老人潘达于走完了她的传奇人生道。潘达于的一生,把她一片热爱祖国、热爱中华文化的拳拳,镌刻在大盂鼎、大克鼎两座宝鼎上,让后人在瞻仰历史名器的同时,永远缅怀这位平凡而伟大的苏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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